醉似贪欢

【苏靖苏】风骨同守 03

3.再见琅琊

不知为何，送蒙挚出去后，那晚意外睡得香甜，一夜无梦。

第二天晨起，伺候梳洗的宫女都被挡在门外。

战英在进门后见到的，是一身黑色劲装的萧景琰。

“陛下？”

“战英你来了，”萧景琰似乎心情不错，对冲他微微一笑，“朕要出宫。”

“陛下要出去做什么？”战英一惊，“那战英去准备一下……”

“你留下，”萧景琰转身去拿箱底尘封着的宝剑，别在腰间，“这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。”

“陛下，不可！”战英上前急切阻止，“您出宫本就是大事，身边怎么可以没有侍卫保护？要是……”

“不必再说了，这件事需我一人去做，”萧景琰语气坚定，“这些天你就称我身体抱恙，朝堂政务由言侯和舅舅代理。母后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。切记，我出宫这事不可传出一分一毫。”

战英苦劝无果，知道萧景琰下定决心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，“战英会替您打理好一切的……那陛下可否告诉战英……”

“滁州。”

“陛下……”

“来回七日，”萧景琰抓着宝剑的手紧了紧，眼中灼灼光芒，“必返。”

战英目送着萧景琰驭马疾去，英挺健硕的身姿一点点消失在眼底。

是什么急事，才能让这个以政务为重的人都顾不上今日的早朝，独身前行。

皇帝也是普通人，也会偶尔染上风寒，朝堂上并没有因为皇上的抱恙缺席引起多大的波澜。但战英知道，萧景琰离宫这件事瞒不了多久，就冲着邢部蔡荃蔡大人的脾气，要是有什么事情要禀奏，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他见陛下的决心的。

不知为何就连蒙大统领也不见踪影，遇事也找不到人商量……战英满脸的忧色。

只希望陛下确认现实后赶快回来吧……

烈风怒刮衣袍，在惹上满身沙尘后终于赶到滁州。时当正午，晴空万里。驭马驻足，抬眼就能望见那遥遥琅琊山，高风峻骨， 鼎天而立，撑起青天；云烟缭绕，宛若仙境。萧景琰勒紧缰绳，止了千里马铁蹄。十几年光景，琅琊山挺拔依旧。

萧景琰并没有快马加鞭趁日昏之前进山，而是先在滁州找了一家客栈吃了午饭，要了间客房，一锭银子嘱咐小二好生照顾烈马后，转身就回房歇下了。

远离了金陵，远离了高高在上的皇位，僵硬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。小镇的气息柔和有生气，窗户外传来孩子追逐而过的嬉闹声。勾着萧景琰想起以往和长兄一起秉烛夜谈，和小殊还有霓凰一起打猎游玩的日子。那些虽然无位无势，却最是自在的日子。

若要和人谈林殊，他可以说上几天几夜。因为他所以珍藏的的美好回忆，都有林殊的影子。

林殊和他自幼年起就相识，从小打玩在一起，有时候两人会因为一场蹴鞠输赢而闹得天翻地覆，有时又会暗地里联手把林帅整蛊得气歪胡子。每当林帅气得跳脚大骂兔崽子的时候，林殊总是迅速把他拉进房间的密道里藏好，透着缝隙偷偷看林帅气急败坏，晋阳长公主在一旁无可奈何的表情，每次两人总是会笑得止不住打滚。

萧景琰生母，也就是现在的太后，因为是医女出身，生萧景琰时只是小小嫔位，所以梁帝从小就不待见他们母子，宫里的人都趋炎附势，对他们冷眼相待，宫里的日子无聊又难熬。

当时的皇长子萧景禹却很是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皇弟，就带他回了祁王府，亲手教他习书写字。

萧景琰也是搬到祁王府第一天，才发现原来林帅府就坐落在祁王府对门街上。

于是林殊就常常拉着萧景琰去他家睡，静嫔原先不同意，后来被林殊软磨硬泡的，又看着萧景琰可怜巴巴望着她，松了口也就同意了。

“要是晋阳长公主来我这告状，景琰你以后就别想和小殊一起玩了。”

“母亲放心，孩儿会很乖的……”

“静姨您不知道，我母亲可喜欢景琰了，常常夸您把景琰教得乖巧又懂事，还让我多和他学学，巴不得我跟着景琰寸步不离呢，又怎么会来告状呢？”林殊嬉皮笑脸地说，直哄得静嫔笑出声。

出了皇宫，林殊就迫不及待地牵着萧景琰的手欢天喜地地往家里跑，“走走走，景琰，我带你去看父亲新养的战马，性子可烈了！……”

萧景琰任他拉着跑，心里只有一个感受：他的手，真暖和。

往事不断在脑海中反复翻篇，日以继夜奔波赶路的疲乏感层层泛起。萧景琰头一沾上枕头，就沉沉睡去。

小客栈的床并不大，萧景琰还是蜷缩在床的一边，空出一个人的位置。

有些习惯，不会随着一个人的离开而消失。

小时候住在林府，不睡晋阳长公主特意为他收拾出来的大房间，偏偏是要和林殊挤在他的小床上。

两个小男孩半夜窝在被子里翻跟头，给对方看新学的一招半式，打累了，林殊就给萧景琰讲他在军营里的生活，萧景琰听着听着，眼皮子撑不住就睡着了，林殊就蹭到他身边，数他又密又长的睫毛，数着数着，也就迷迷糊糊睡去。

抵足而眠。

后来，再后来……

两人弱冠之年，霓凰一封信邀他们去卞州赏潮汐。卞州路途遥远，林殊知萧景琰身份尊贵，父母亲不会同意两小孩出远门，便索性瞒着他们，趁夜拉着萧景琰就搭船出发南下。

但是两人都不识路，草草出行又没做准备，竟然搭错了船，一路北上稀里糊涂地到了滁州。

到达滁州时，天蒙蒙亮，青黛色的山峰像巨大的兽脊，隐伏在蓝而透明的晨曦中，层层烟岚飘飘忽忽。

林殊兴致勃勃地要去那座山游玩一番，再返回去汴京。

萧景琰冷静下来有些胆怯，心中顾及母亲担忧，林殊就劝他，既然千里来此，有幸见得奇山，若是错过，当真是可惜了这缘分，况且回去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。

萧景琰还在踟蹰，林殊就一跃上萧景琰的马背，骑在他身后，和他共乘。利落伸手抢过缰绳，抱住他的腰靠得更近不让他颠下去，“坐稳了。”杨手一挥鞭就往那山前进。

萧景琰知友人是对这座山一见钟情了。

但是最后，他们没能爬上那山就在半路被林帅的副将拦截，抓回金陵。

他们也是回去后才知道原来那山便是闻名江湖的琅琊阁所在之地——琅琊山。

林殊惋惜向往的表情鲜活犹新。

天色完全黑了。

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跃出窗户，在安静的屋檐上一闪而过，看那方向，竟是朝着琅琊山去了。